苏超火了,“真球迷”聊的还是吴艳妮
“苏超”真太火了。
散装大省比赛起来,“没有假球,全是世仇”,朋友圈、微信群、短视频里时不时就能刷到比赛集锦以及场外球迷的各种行为艺术:比如江苏某地的吾悦广场就挂出了一块广告牌,写着“端午来江苏,旅游请自助”,因为“内战期间,不接外宾”;又或是南通和南京争“谁是江苏真正的南哥”;以及最不想整活但却被整出最多活儿的常州、吊州、巾州、丨州……
国内最大的足球社区懂球帝,还专门为苏超开设了积分榜和战报专栏,在导航栏里放在欧洲五大联赛之前。A股足球相关题材,比如金陵体育、共创草坪全线爆发,甚至连南京旅游都收获了涨停。
好不热闹。
作为一名前足球编辑,我自然混迹了不少球迷群,但奇怪的是聊苏超的只有缪缪几条至几十条记录,群里的“真球迷”们,关注“吴艳妮”远比“苏超”要多,活跃度高些的群随便一搜动辄大几百条,而且就算是聊足球,最近的话题基本围绕着最近三件事展开:
第一件事是在前几天的呼和浩特国际足球锦标赛里,中国U16国足5-2战胜了澳大利亚U16国足,并以2胜1平的战绩拿到了这届赛事的冠军;第二件事是5月底,武汉女足拿到了女足亚冠联赛的冠军;第三件事是孙继海的青训项目“嗨球少年”遭遇了小球员家长的“维权”。
文末附上这三件事具体内容。除此之外,球迷也关心宋凯。中国足球念叨了很多年“让内行管理内行”,他大概是近三十年来最符合这个定位的人。当年他在北京体育大学读硕士生的时候,毕业论文就是《当代中国球迷现象解析》。一个未经验证的传闻是,为了完成论文,宋凯花了整整半年时间,骑着自行车,一路从北京骑到沈阳进行调研、与球迷聊天,住过10多块钱的招待会,甚至直接搭帐篷露宿。
这几件事加在一起,被球迷视为破解中国足球魔咒的“合力”机会。而且我甚至发现,还有些“真球迷”会站在“苏超”的对立面,他们认为,群体性玩梗带来的关注度并不能解决中国足球的老问题,只会让苏超成为一个依托于足球的概念,迅速滑向极致的娱乐化。
这也就是所谓“真球迷”对苏超不甚关心的原因,甚至推至不少行业,专业化与娱乐化二者仿佛都是对立的。不过,我的样本量有限,像球迷是否真的关注吴艳妮超过苏超,也并不是一个严肃话题。总之,观点可以摆出来,赞同也好批评也罢,总有些不同的声音。
比如,苏超能带来中国足球需要的社区氛围吗?很难,因为苏超其实走的还是过去各种省市级运动会、企业运动会的老路,南京队满是吉翔、戈伟、张新林、杨笑天这些当年江苏队中超夺冠的职业球员,常州的当家球星是当年的苏宁神通、福建人黄紫昌,泰州队干脆直接把整个长春亚泰U21梯队租借了过来,很难想象双方会有多少归属感。
比如,苏超能带来巨大的示范效应吗?也很难,因为苏超并不是一个特别具有开创性的赛制。除了贵州大名鼎鼎的村BA、村超,广西还有2011年成立的桂超联赛(GXSL),到现在已经办了14届比赛了,同样上座人数时有破万。陕西省的业余足球联赛更加专业,分出了搞出了陕超、陕甲和陕乙的三级联赛制度。当年数钱会员轰轰烈烈筹集千万资金拯救的陕西长安竞技,就是先当上了陕超冠军,再踢上了职业联赛。而苏超之所以一开赛就有超高的关注度,或许就是开头所说江苏是全国唯一所有地级市GDP超4000亿元的省份,是“散装”的。
其实就连懂球帝官宣给苏超开辟战报与积分榜专栏的那篇推文,也暗示了苏超本身的看点就在足球之外:宿迁与苏州比赛被称为“工业园区德比”、南通2-1战胜南京拿下“南哥德比”被作者认为是“节目效果拉满”,宿迁对阵连云港被称为“老十三德比”,无锡被称为苏州的“机场德比”。
所以最近在围观苏超的时候,总让我想起去年的一次访谈,大佬曾经长期投资文化产业,市面上数得着的明星自媒体几乎都曾经受过他的蒙荫。恰逢那段时间我司运营出色,连出了好几篇十万加,甚至出圈贡献了一个“有头有脸梗”,话题正盛。简单寒暄之后,大佬问了我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咱们的投资圈,真的有那么多人关注吗?
是啊,真的有那么多人关注吗?新增的关注来自哪里?他们为什么来关注?他们只在追逐一篇爆款文章,还是在寻求他们认可的内容平台?这些流量能转化为实际的商业价值吗?既然一级市场的标识是“水下”“风险”和“浪漫叙事”,那么他们的关注是否只是来自于简单的猎奇心理?我们该平衡他们的需求吗?
我记得当时我回答的很漂亮,因为“人们并不总是知道自己遇到了问题”“人们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需要我们这样的角色去提醒,哪怕一次也行。
这个答案当然也可以套用到苏超里。也许很多年后,会一位国足的主力球员才接受采访时会说,当年鼓励他投身职业足球,梦想披上家乡球队战袍的冲动,就来自于2025年6月那场轰轰烈烈的苏超比赛。那天老爸拉着他爬上高高的比赛看台,忽然全场山呼海啸地庆祝起了进球。进球的队员狂奔向与成百上千名球迷,呐喊、摇摆、互相拥抱,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红了眼眶,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喜极而泣”。
但也正是苏超,让我意识到了当时答案的不完美,因为没有人比球迷们更清楚“借用一件事”和“参与一件事”这两件事的区别。就像2023年6月,梅西带领着阿根廷在鸟巢和澳大利亚踢了一场友谊赛(也就是有位小球迷冲进场地拥抱梅西的那次),当时有很多知名媒体人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了那张小球迷被清场的照片,感叹“看到从亮马桥到工体沿街两侧站满的挥舞着胳膊的年轻人,居然有点想落泪,觉得这终于有点像一个正常社会了”。几乎只有球迷的微信群在呼喊,冲场从来不是被鼓励的行为,即使在成熟的欧洲赛场也被看做安全隐患,定型上与足球流氓几乎一步之遥。
更何况“沿街两侧站满的挥舞着胳膊的年轻人”这样的场景在2023年过去的几个月里其实每周都会发生一次,而且就发生在北京的工体,发生在成都的凤凰山,发生在西安的陕西省体,只是在很多人的宇宙里好像从没发生,从来没有特别关心的理由。
又何止是不关心,那群身穿阿根廷球衣的男孩们在镜头外,会回到虎扑,回到贴吧,回到他们的微信群里继续玩着烂俗的鸡你太美梗、一眼丁真梗,说抽象话,办女神大赛,嘲讽普信脱口秀演员。今天这些男孩幸运地被用“年轻人”来概括他们,明天他们又会毫无过程地变成了笔下的东亚男性、冷漠看客。
要感动早就能感动了。凤凰山球场每轮比赛结束的大合唱,够不够得上东亚第一主场氛围?是不是一个公众情绪,城市文化的样板?难道这件事还需要等待梅西来盖章认证?这些字面上感叹所谓的“正常社会终于回来了”的媒体人,又有几个是真心被足球氛围打动、决心更多参与足球,还是借用足球来隐喻点其他东西呢?
很多事情真没办法殊途同归。苏超或许真能感染一个孩子,感染一群原本与足球无关的人,启发他们的热情,让他们忽然意识到文化消费的必要性。欧洲繁荣的足球文化也确实从不缺少“地域矛盾”的加成,比如英格兰中世纪的王室战争继承给了曼联对阵利兹联的“玫瑰德比”,利物浦和曼联的“宿敌”背后就是有“码头工人和运河漕工”之间的恩怨,所以才有人说,足球真正的魅力在于“它就是和平年代属于每个人的战争沙盘”。
但这样的氛围,前后积累了上百年。走过弯路、有过惨案,熬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传奇球员和经典比赛,甚至熬走了那个筛选出足球的内容时代。2022年的“欧超联”事件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皇马、巴萨、曼联、曼城等豪门在声明中明确指出认为“灰犀牛”已经出现在了足球世界里,年轻观众正在“转移”到节奏更快、戏剧性更强的电竞项目,足球如果不适应新的传播环境,就会慢慢失去未来,并且拿出了关键数据作为支撑——24岁以下的年轻人已经有40%已经不再对足球感兴趣。
正面例子是NBA,最近几年他们的规则向“快节奏”无限倾斜,每场比赛回合数从90个涨到了100+,帮助球星们动辄打出刷新历史记录的特大号数据,同时适应短视频式的切片传播,以此换来球员收入、球队收入、联盟收入不断创造新高。
苏超很好精彩,十万加的重要性也显然易见。但把“出圈”当做一件事、一个行业、一家公司成功发展的标杆,世界也未免太无聊了。我仍然相信,有趣的灵魂就是专注和轴。
不过我也希望我是错的,就像斯坦·李之所以创造出神奇四侠,让超级英雄的形象从完美的“白人精英男”堕落成了“生活在底层、浑身充满缺点的屌丝们”。他说过从前觉得自己从事“漫画编辑”这份职业和桥梁建筑工人或者医生一比很羞愧,直到有人说“虽然我们长大了,但我们没有离开漫画,而是余生都与漫画共度”,他忽然意识到“娱乐就是人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对于中国足球,“苏超”是足球联赛,又不仅仅是一次联赛。感性一点说,“苏超”哪怕能多鼓舞一个孩子从此热爱足球也是件好事儿。又或者再现实一点,拉动更多的普通人来“消费”足球,消费江苏或来江苏消费,也都是好事儿。
附开头提到的三件事,被编辑放在了文末:
前几天的呼和浩特国际足球锦标赛里,中国U16国足5-2战胜了澳大利亚U16国足,并以2胜1平的战绩拿到了这届赛事的冠军。
这当然不是什么高级别赛事,热身为主、考察为辅,但重要的是这批孩子来自中国足球最黑暗的那几年,金元落幕、欠薪不断、高层反腐、连带国家队(包括女足)成绩一落千丈——范志毅时代,全国球迷们一致认为“进不去世界杯就是耻辱”,痛心疾首地写《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春晚上宋丹丹骑在黄宏脖子上质问“中国足球何日出头”,到了武磊时代,人们已经熟练地彼此宽慰“十八强赛就是我们的世界杯”。
中国足球在这样一片混沌的氛围下开启了“实验时代”。以《中国足球中长期发展规划(2016-2050年)》为一个标志,足协层面实验了U23政策、德乙拉练、体教结合、管办分离、重振全运会;市场层面,根宝基地成为图腾,马明宇做了“明宇足校”、董路做了“足球小将”和“2034杯”、孙继海做了“海选未来”——截止到今天刚好10年,国足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断崖式的人才断档,40岁的老郑智不敢退役、足协开始尝试“归化球员”,又搞出了“为国养士”的闹剧。
没人对这场实验有信心,就连下场亲自实验的人也认为一切漫无止境,直到今年,所有尝试才忽然有了更多的意义。年初U20国足在亚洲杯上的惊艳是一个证明,蒯纪闻、王钰栋的横空出世是一个证明。现在U16国足战胜了各级青年队过去20年从未战胜过的对手,更是一个证明。熬走了几代中国足球人憧憬的好日子,似乎真的快来了。
5月底,武汉女足拿到了女足亚冠联赛的冠军。
这件事听起来同样不太让人感到意外,女足向来荣誉傍身。很多人都还记得3年前那场亚洲杯决赛,女足姑娘读秒阶段绝杀韩国,荡气回肠。所以你看那几天对这件事的报道,包括垂类的体育媒体,话术几乎是整齐划一的“你永远可以相信中国姑娘”,又热血又霸道。
但这座奖杯背后有两个更值得展开的数字,一个是本场决赛的观众数为18715人。作为对比,女足亚洲杯夺冠的第二年,2023赛季的女超联赛十二支球队、前10轮比赛的总观众为73364人次,场均观众为1222人,其中上座率的陕西女足一共踢了6个主场,观众分别为11168人、4157人、2564人、753人、776人和205人。同年,女足世界杯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举行,两个飘零南半球的人口小国,前16场场均吸引了球迷28721人,决赛观战人数为75784人。
其次是女足亚冠的雏形其实7年前就出现了,那时候的名字叫“亚洲女子俱乐部锦标赛”,只是整届赛事最终只有东京绿茵美莱莎、仁川现代钢铁红天使、墨尔本胜利女足、中国江苏女足这4支东亚球队参加,成了内部循环的小型杯赛,到2022年才勉强尝试扩军到7支,但计划也很快流产——约旦东正教女足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退赛,印度喀拉拉邦戈库拉姆女足又受到印度足协全球禁赛的牵连被取消资格——参赛球队又回落到5支。
很多人都在呼吁体育产业职业化,有人才供给的上游,有承载就业的下游,每个环节尽可能地工业化、精细化,为经济效应规模化提供可能,更重要是实现市场化,让年轻人们有更多的机会兑现自己的天赋和才华,而足球是最接近这一目标的体育项目。百年现代足球的发展就是一部“内容载体筛选史”,没有任何一个体育项目比足球更适合大众媒体、更能营造氛围感、更能衔接足够多的消费场景。
女足当然也适用这一切,欧洲女足的快速崛起就是最好的证明。可这两个数字提醒所有人,中国女足实际上一直站在市场化的边缘,仍然在吃“小巧难女少”的红利。一个最好的例证是2022年女足亚洲杯夺冠之后,中国女足的专属赞助商曾经一度达到了十家,包括炙手可热的造车新势力荣威、互联网独角兽小红书、以及消费大厂金锣、朗迪、新日、盼盼——而现在,中国女足的专属赞助只剩下了四家。
女足需要无数个类似这次亚冠的契机,让自己不那么“国家荣耀”。
第三件事是孙继海的青训项目“嗨球少年”遭遇了小球员家长的“维权”。
相比于前面两件事,这件事看上去简单很多。按照小球员家长的说法,“嗨球少年”运动强度过大、导致了小球员受伤,家长在就医判断后决定退队回归校园,但“嗨球少年”却提出该球员解约需要支付18万元补偿费。拿掉足球,好一场经典的“培训机构纠纷”。
但问题在于,小球员家长要求的并不仅仅是“孩子回归校园”,还包括一张“自由身证明”——这不是回归校园的必要文件,而是职业足球体系内球员进行转会的必要文件——这让很多人联想起金元时代的经典操作:经纪人在青训俱乐部/机构里物色到有潜力的小球员后,会开出高价股东小球员家长以“不踢了”“回学校读书”向青训俱乐部/机构索要自由身证明,接着通过运作让这名小球员加盟一支新球队。
经纪人们在这个过程中有上百万级别的套利空间,青训方的前期投入则几乎全部成为了“沉没成本”。很多人相信,这是过去十年中国市场化青训机构集体凋敝的直接原因之一,足球青训目前唯一有操作性的商业模型(即培养球员后赚取转会费或组建球队参赛)在热钱涌动面前太脆弱,太容易被吃饭砸锅。
一定程度上,对于中国足球来说,孙继海能不能赢下这场纠纷,比孙继海能不能培养出优秀的球员,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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